到乡翻似烂柯人——“画圈者”侯尼 ｜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

独角兽导读

《圣地二十五年手记》是张平教授的散文作品集。最初是《圣地八年手记》，后来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五年。

结合在以色列长年生活经历和学术研究，《圣地手记》（简称）贡献了了解以色列及犹太人世界的既有理性深度又有文化趣味的不二选择。

作品集分七个部分：人物记、风土记、政情记、战火记、问学记、智慧记、顿悟记。未来，将在“平行逻辑”公众号，陆续发表。集子还未出版，能抢先阅读者，不可谓不是一种福利。

到乡翻似烂柯人——“画圈者”侯尼

在我们介绍的犹太智者中，除了才女贝茹丽娅之外，侯尼是唯一一个没有拉比称号的，不过这一点都没影响到他在犹太传统中的显赫地位。他的律法裁决同样收入了犹太教经典，而那个“画圈者”的雅称则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这个称号来自于他所施行的一次奇迹。据说某年大旱，人们请求侯尼为他们祈雨。侯尼夸口说：“那你们就把陶制烤炉搬进家里吧，免得被雨淋坏了。”没想到祈祷半日，全无效应，侯尼想起先知哈巴谷的一句话：“我要站在守望所，立在望楼（希伯来语原词也可以做“圆圈”解）上观看”，便在自己周边画了一个大圆圈，说道：“宇宙之主啊，你的子民请求我，因为他们认定我是你家中的一员。现在我以你的伟名起誓：除非你给你的子民以仁慈，否则我将不离开此地！”此言一出，天上立刻飘起了濛濛细雨。

以色列加利利地区的侯尼墓。图片来源：网络。

他的弟子们对他说：“或许上帝就是为了让你解脱誓言才下的这点雨吧。”侯尼立刻对上天说：“这不是我所祈求的雨，我所祈求的是能够注满沟渠井窖的雨。”话音刚落，大雨便倾盆而下。弟子们又说：“这雨要摧毁世界了。”侯尼便祈祷说：“这不是我所祈求的雨，我所祈求的是与人为善的雨。”雨势便立刻减弱，然而并不停止，这样过了一阵，积水已经逼得耶路撒冷的所有居民都跑到圣殿山上去了。这时他们对侯尼说：“正如你把雨请来一样，请把雨请走吧！”侯尼犯难说：“我学到的传统说：不能请求停止过多的善意。不过我试试吧。”他让人牵来一头小牛，用作感恩祭，双手放在小牛身上，他祈祷说：“宇宙之主啊，你所带出埃及的以色列子民既不能经受过多的惩罚也不能经受过多的善意。当你对他们发怒时，他们无法承受；当你给予他们过多的善意时，他们也无法承受。但愿你的意愿是让这雨停止，给世界以解脱！”话音刚落，雨水便戛然而止。

侯尼生活的年代，圣殿还在，那时候的宗教领袖西缅·本·沙塔赫和犹太公会都承认侯尼与上帝的关系不同寻常。沙塔赫说侯尼与上帝情同父子，侯尼可以撒娇般地向上帝表示不满，上帝仍然会满足他的所有要求。犹太公会则认为《约伯记》里的“你定意要作何事，必然给你成就”说的就是侯尼，意思是说他在尘间要求什么，上帝就在天上为他完成什么。侯尼的这一特权一直延续到了他的子孙，即使在圣殿被毁之后，只要碰上干旱，人们就往侯尼家去求雨。

画圈祈雨。图片来源：网络。

你要以为这样一种人神特殊关系带来的全是好处，那就大错特错了，至少是你没完全看懂我们这个系列所讨论的犹太传统。常人大概很难想象，上帝对侯尼百依百顺的最终结果是毁了侯尼。

情起源于侯尼对《诗篇》中“当耶和华将那些被掳的带回锡安的时候，我们是一群做梦的人”的疑惑。因为从第一圣殿被毁到犹太人回归，中间隔了70年的时间，侯尼弄不明白人怎么可以一觉睡了70年。某日他看见一个人在种植角豆树，便问：“这角豆树到结果要多少年呢？”那人说：“70年。”侯尼问：“你保证你能再活70年，吃到这棵树上的角豆吗？”那人说：“正如祖先为我种下角豆树，让我今天能吃到角豆一样，这树是我给子孙后代种的。”

不久，侯尼在那棵树旁吃饭时，睡意突然袭来。他睡着后，一个无形的黑洞包围了他，让他睡了70年。醒来后他看见有人在树下采摘角豆，便问道：“你就是那位植树人吗？”那人说：“那是我的祖父。”侯尼闻言大惊，转脸看见自己骑的母驴已经产下孙子辈的小驴，便说：“我显然已经睡了70年。”他匆匆赶回家，见人便问：“画圈者侯尼的儿子在哪里？”人们说：“他早就死了，现在家中是侯尼的孙子。”他听后宣布说：“我便是侯尼。”却没人相信他。他走进经堂，听见贤哲们说：“这条律法是画圈者侯尼的时代确定的，那时贤哲们只要有疑问，侯尼总是能帮助他们确定。”侯尼便说：“我就是那个侯尼！”贤哲们却同样不肯相信他。侯尼求告无门，最后只好请求上帝的慈悲，让他死去。

中国传统里有个类似的“烂柯”故事，说的是王质进山砍柴，观看仙人弈棋片刻，人间已过数百年。那个故事是用仙境的岁月久长来反衬人间的世事沧桑，侯尼的故事却完全不同：上帝为了满足他学懂经文的心愿，特意为他制作了一个黑洞，这种特别关照却让侯尼脱离了他所生存的人群和社会。在犹太传统看来，人是不能脱离自己的群体而独立生活的，即使是上帝关照的也不行，因此，犹太传统对侯尼故事的解释是：“或者与人群为伴，或者与死亡为伴。”

张平 2012年7月11日 于特拉维夫

文内配图仅展现摄影艺术，与本文内容无关

延展阅读：犹太拉比

献给2020年新冠肺炎疫灾中的所有受难者

和张平一起，探寻以色列文化

关注“平行逻辑”